近年來，中國很多媒體對美國能源革命大加贊美，業界也給予了極大期待。同時，頁巖油氣泡沫即將破滅的文章也不斷見諸媒體。中國石油大學(北京)工商管理學院教授馮連勇，中國科學院能源與環境政策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范英作為能源經濟的研究人員，出于科學求實的精神，為了給出客觀的判斷，于6月份訪問了位于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頁巖氣生產基地，雖然只有4天的時間，但感受可以用震撼來形容。青山綠水與資源開發并不相悖，利益平衡和有效監管并沒有完全消除爭議，美國頁巖氣開發在爭議中仍在快速發展。

　　開發，與青山綠水不相悖

　　馬塞勒斯頁巖是美國分布最廣、儲量最豐富的頁巖氣產區，橫跨美國東北部的6個州。1978年美國《國家天然氣政策法案》開啟了東北部泥盆紀頁巖氣的開發進程，但是隨著20世紀90年代美國天然氣價格跌落，馬塞勒斯頁巖產區產量下降。直到2003年，Rang Resource公司采用水平井技術和水力壓裂技術，在賓夕法尼亞州的馬塞勒斯頁巖區塊成功鉆出第一口有經濟效益的氣井，拉開了馬塞勒斯頁巖氣快速發展的序幕。

　　賓夕法尼亞州的頁巖氣主要集中在東北和西南地區。產量比較高的主要有東北地區的Bradford、Susquehanna、Tioga、 Lycoming、Wyoming和西南地區的Greene、Washington。其中，Bradford在統計期間頁巖氣累計產量最高，已經達到了 244.6億立方米。

　　這次美國之行，主要是在賓夕法尼亞州的幾個地方——Tioga、Mansfield和Bradford。車子行駛在丘陵地形的鄉間公路上，我們卻見不到頁巖氣井。這些井都隱藏在樹叢之中，偶爾可以看到開闊地帶上的井場作業設備。

　　在這樣的自然環境中，美國卻開創了所謂的能源革命。美國能源部信息署2014年4月的數據顯示，美國頁巖氣產量從2007年的564億立方米增加到 2012年的2916億立方米，年均增速高達39%，占全美天然氣產量的比例從不到10%增加到超過40%，對美國國內天然氣市場乃至全球能源市場產生了重要影響。

　　生產，天時地利人和皆備

　　美國在頁巖氣領域之所以能取得成功，首要因素當屬油氣資源豐富，這主要體現在單井產量高。我們這次去美國訪問得到了一位家在賓夕法尼亞州 Bradford的朋友邁克爾的幫助，他退休后經營一家能源咨詢公司。他家有幾千畝草場，草場上目前共有4口頁巖氣井。一家在加拿大注冊的石油公司與他簽訂租賃協議并完成鉆井的。其中最高產的井在投產時的產量竟達每天16萬立方米。開發3年后，每天的產量也還有4萬立方米。這種頁巖氣井甚至比我們國內的某些常規氣井的產量還高。我們在分析中國的油氣環境時經常說中國富煤貧油少氣，看完他們的頁巖氣井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更引人注意的是，邁克爾家的井是 1000多米深，而四川的頁巖氣井是3000多米深。這樣經濟效益顯然就不同了。

　　在資源豐富的同時，美國的油田服務公司在技術上已經摸索幾十年了，形成了適合美國地質條件的水平井及水力壓裂技術。我們在美國朋友的協助下參觀了位于 Mansfield的頁巖氣壓裂現場，現場看到有70輛車同時作業，場面很壯觀。談及鉆井成本，美國一口井的成本大約是3000萬元左右，而我們國內某些試驗區是5000萬~1億元。

　　除此之外，水資源豐富是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特點——河流密布，水量較大。該州的法律規定，水力壓裂等用水必須取自河水，所有的用水量不能超過河流徑流量的10%，而且不能用地下水。對比中美頁巖氣井的鉆井用水量發現，他們的一口井用水量平均是20萬噸，比我們用水多，我們大約是幾萬噸。當然，隨著技術進步，用水量會不斷下降，但很明顯，如果我們像他們一樣開鉆數千口至幾萬口頁巖氣井，無疑，我們的水資源是無法滿足的。

　　利益要平衡，監管要有效

　　邁克爾告訴我們，圍繞頁巖氣開發的利益糾紛和訴訟并不多，主要原因是油公司要與土地所有者商量，打井時給多少井場占用費(租賃費)，生產天然氣時給多少礦權使用費。這些都是談判確定的。這樣，土地所有者、政府及油公司各得其所。訪問期間，我們還拜訪了美國賓夕法尼亞州Tioga的政府人員。他們詳細介紹了該地在開發頁巖氣后經濟、就業和社會發展等方面的情況，總體來看，各方面都取得了很大的進步。由此可見，圍繞頁巖氣開發，利益要平衡，社會發展不能削弱。

　　在參觀過程中，筆者的確感覺到，頁巖氣井場管理秩序井然。朋友告訴我們，美國頁巖氣開發過程中政府監管是非常嚴格的。每一輛運水的車都有GPS定位，污水必須拉到指定的地方進行處理。每家公司的水都單獨存放，處理后再拉回循環利用。壓裂液決不能排放到水體和土壤之中，一經發現，處罰是相當嚴重的。

　　實際上，美國沒有為頁巖氣開發設立專門的監管機構，也沒有專門針對頁巖氣開發的立法。規范頁巖氣開發，美國仍采用原有相關油氣法律法規。頁巖氣開發的監管規定是在傳統油氣行業監管法規的基礎上不斷完善而成的。在美國，所有與傳統油氣相關的法律、監管法規以及許可同樣適用于頁巖氣。可以說頁巖氣的勘探開發在美國已經“常規化”了。頁巖氣開發的政府監管分為聯邦政府監管和州及地方政府監管兩個層面。相關的法律法規也由聯邦法律和各州法規兩套緊密聯系的體系組合而成。

　　除了聯邦相關組織的監管，州及地方監管機構由于能夠更好掌握和更為有效地考慮各州特有的地質、水文、氣候、地貌、工業特色、發展史、當地的法律結構、人口密度以及當地的經濟狀況等因素，在頁巖氣的開發中發揮著更為實質性的監管作用。獲準進行監督和執行相關法律法規的州級機構一般設在州政府自然資源部或環境保護部。

　　繁榮背后，爭議繼續

　　說起美國頁巖氣領域成功的經驗，外界人士往往列舉一堆：如鉆采技術的進步、成熟的油氣市場、健全的基礎設施、社會資本的涌入和中小企業的積極參與以及有效的政府監管等。其實，在美國，質疑、批判甚至是諷刺挖苦一直伴隨著頁巖氣革命進程。

　　即便是在美國參加學術會議，如2009年的石油峰值年會、生態物理經濟學年會和今年的國際能源經濟學學會以及在民間的討論中，人們都聽到了與工業界和政府極為相反的聲音。如果仔細分析，我們也會發現到2014年，除了北美以外的全球其他地區在頁巖氣領域鮮有突破，美國的頁巖氣神話難以被復制。

　　2014年5月美國能源信息署(EIA)將頁巖油重地——加利福尼亞蒙特利的可采儲量預測值猛砍96%。該機構認為，使用現有技術在該地區僅僅能夠開采出6億桶頁巖油，遠遠低于以前曾經估計的137億桶頁巖油。消息一出，美國能源業嘩然。媒體紛紛用美國頁巖革命神話瀕臨破滅來形容這一新數據。

　　筆者在與美國賓夕法尼亞州政府官員及工業界人士會談時，也感受到他們的憂慮，即投資大、產量遞減快、成本高，保持目前的繁榮壓力不小。除此之外，有關人士對水污染、化學品轉移、地震等憂心重重。美國“頁巖氣革命”還能輝煌多久?作為能源經濟的研究人員，我們還將繼續跟蹤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