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石油窩案，不但將其內部問題漸次揭開，也讓那些與其有著或明或暗利益輸送通道的各地“油老板”們，開始曝于外界。
9月6日，松原經濟開發區，在青年大街兩側，掛著石油天然氣鉆探、開發牌子的各種公司隨處可見。《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調查發現，在這個以石油著稱的城市，目前活躍在當地周圍的小油田企業有40余家，這些私營企業直接或間接與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吉林油田分公司(下稱“吉林油田”)有著各種合作關系，從而介入到石油上游開采領域。
這些資本是如何涌入石油開采領域的?與吉林油田乃至中石油之間是否存在利益輸送“貓膩”?
因油而生
在吉林松原，民營資本通過各種方式進入國有石油公司所屬的區塊上采油，已經成為一種普遍現象。
9月6日，松原經濟開發區工商局向本報記者提供了其中20家檔案登記資料。這20家私營企業成立時間從1996年到2011年不等，其中，除少數由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公司與當地民企合資成立，其他多為兩到三人共同投資設立，實力雄厚的“油老板”甚至參股3到5家，出資金額少則百萬多則千萬。
當地批量小油田民企的出現，跟國家當時的政策轉型有關。
據香港億陽實業公司(下稱“億陽實業”)投資開發部人士介紹，過去主要是國家對石油進行投資，后來為了保證油田的產量，才提出與民營企業合作，“就是要把個人資金引進來，完成產油任務”。
吉林油田為中石油四大上產油田之一，由于所處地質構造復雜，開發中留下了一大批低滲透低豐度油田，這些油田在石油系統中被稱之為“低品位”油田。
“這些區塊，國企來開會虧，但民企的成本好控制。”上述投資開發部人士說。
這樣做似乎一舉兩得：吉林油田“舍棄”這些“雞肋”同時保證產油任務，民營資本則可借此殺入石油產業。
根據當時的《礦產資源法》，在石油開采政策上，國家允許持有石油、天然氣許可證的企業，劃一部分采區承包給其他單位，實行產品分成，合作開發。有報道稱，從八九十年代開始，吉林油田陸續開始將旗下“低品位”油田區塊納入中石油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中石油”)名單下對外招標，尋求外資合作開發。
但最開始的時候，并非所有民營企業都能從吉林油田手里搶到這些“香餑餑”。
在松原40多家中小規模油田中，MI能源是最大的一家，每年油氣量達上百萬噸，約為吉林油田產量的七分之一。財報顯示，MI能源公司去年銷售收入為 34.86億元。這其中，與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在吉林省境內合作開發的油田區塊有3個，即大安油田、莫里青油田和廟3油田。
“當時最早是外資的企業才能過來合作，目的是吸引外面的先進技術帶進來。”MI能源公司相關負責人說。
對于這些合作合同，民營企業則有著另一番解讀——吉林油田與外資合作，但并沒有說外資企業不可以轉讓給國內企業。有報道稱，當年外資企業與中石油簽訂合作協議之后，許多都已經撤離，除部分油田被中石油收回以外，相當一部分成為國內民營資本爭搶的對象。
分成模式
“投資都是在中石油招標網上公開，中石油或吉林油田把待招標區塊整理成資料包，有資質的企業如果覺得行就可以申請。”9月6日，英屬維爾京群島京沃爾德資源公司(下稱“沃爾德”)一位中層介紹道。
億陽實業，是當地公認的第二大私營油田公司，2005年4月，其獲得了與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公司合作對吉林民114油田進行油田開發、生產和銷售權。經國家儲量委員會確認，吉林民114油田探明含油面積67.5平方公里，石油探明地質儲量3994萬噸。
億陽實業這一區塊，并非直接從吉林油田手里拿到，而是從其他私營老板那里二手轉接。“正常情況下，每個小油田的方案都有國家發改委的批復文件，怎么開發都是分期進行，不僅需要吉林油田批準，還得經由中石油批準。”億陽實業投資開發部人士說。
根據采訪，有些區塊吉林油田已經做了部分工作，更多是民企拿到以后才大規模投資開發，開采出的油要全部交于吉林油田。
目前，億陽實業所拿區塊正常油井388口抽油井(其中近20口為計劃關井)，撈油井82口，還有部分是注水井，即隨著區塊開發，需要補充水才能出油。這些井，均是由億陽實業出資開發，每打一口井的費用大概為200萬(投產完成的費用更高)，每年投入都很大。
“吉林油田一分錢不投，等到收回成本后還有分成比例。”億陽實業主管生產運行的相關負責人說。
MI能源公司人士介紹，石油開發的分成有好幾種，一種是勘探開發期先導試驗期，采取二八分成(國企拿走兩份)，再就是開采階段，則采取48:52分成。而在售價上，中石油給吉林油田的政策是每噸多少錢，小油田則按照市場價給吉林油田，相對便宜。
吉林油田方面的工作，更多是對民企的監管。
本報記者在億陽實業采訪時注意到，在其4層的辦公樓里，就包括工程代表、安全代表、地質代表等辦公室，而這些絕大多數由吉林油田派駐。“兩方雖然是獨立的，但賬目什么的都是共管。”
沃爾德人士也證實，其所在的技術、財務、采辦等都有吉林油田的監管人員，也一起參與油田開發。
曝內部高管包區塊
區塊承包流程審批程序嚴格以及后期開發的監管，的確讓不少想靠捷徑發財的人望而卻步，但記者發現，在吉林油田參與開采的民營企業中，不乏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灰色空間。
根據調查，隱匿于上述40多家企業中的“油老板”當中，部分有著吉林油田前管理人員或前職員的身份。在區塊放開的早期，這些本是吉林油田的管理人員或技術骨干，紛紛跳出體制內的束縛，匯入到了當時的掘金潮流中。
“當時肯定見著掙錢的了，要不，誰愿意干這玩意?”前述億陽實業投資開發部人士證實，當時的確有一夜暴富的，有些油老板包個小區塊，有個三五十噸的產量，就可以賣一兩個億。
而這些帶有強大人脈關系的神秘“油老板”，甚至可能包括在任者。“吉林油田有的老總也有自己就是搞這些區塊的。”當地一位民營油田內部人士向本報記者透露。該人士雖然沒有透露具體是哪些領導，但“肯定是高管”。
此外，由于地質師的特殊地位，這個群體在當地很吃香。“區塊的貧富，就看當時拿區塊時候的地質師是怎么樣的，地質師認為有錢可賺就可以了。”沃爾德人士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稱，地質師全都是聘的，有些就來自吉林油田。
值得關注的是，目前正被調查的王永春，出身于規劃設計勘探研究院，并在1999年9月至2004年10月，先后任吉林油田分公司副總經理、黨委委員;吉林油田分公司總經理、黨委書記。
巧合的是，彼時為吉林油田區塊往外承包興盛之時，一大批民營油田公司應運而生。
一位油田勘探專家表示，油田能否適合開發也是模棱兩可的事情，這塊的操作空間很大。“油田從勘探到開發環節中，哪個區塊好點，哪個區塊差點，他(領導)基本很清楚。”
該人士反映，有時候感覺潛力很大的區塊，但領導說不行可能就放棄了，另外勘探的時候還行，領導說暫時不想動。“因為打上一口井需要上百萬，下面的人誰也承擔不了。”
區塊承包過程中是否存在暗箱操作，記者并未得到證實。但不可否認的是，吉林油田拿出來的好區塊是少數，那些直接或間接從吉林油田手里搶來的區塊，因為出油井產油量走低，錢并不好賺。根據調查，除了MI能源公司依然很賺錢，其他多數小油田基本在虧損下負債運營。“松原這邊有40多家小油田，但賺錢的沒有幾家。”前述沃爾德人士說。
沃爾德2008年在松原注冊設立，同年，該公司從吉林油田手里拿到當地面積最大的區塊(290多平方公里)。但5年過去了，這個區塊至今沒有采出油，目前仍處于試井階段。“因為拿到的區塊不好，還處于開發評價期，一點效益還沒有。”上述沃爾德人士介紹，從2008年到現在集團總共投了2個億，現在公司年虧損在2000萬左右。
拿到的區塊不盡如人意的民企們，境遇同樣慘淡。“億陽現在欠賬非常多，就是有時候打完井出不了油，賣不出錢，日子幾乎到了很難撐下去的地步。”億陽實業主管生產運行的相關負責人表示。
該人士提供的一張低效井列表顯示，有的井月度產量9噸，也有7噸的，甚至井口油計量低到5.5噸的，“這一口井一個月就這么點產量，日常的維護費用都不夠，別說其他投資了”。
億陽實業最紅火的2010年，當時年產量也就8萬噸，“打井要達到100多口，才能達到這個產能”。
按照億陽實業的計劃，今年要完成6萬噸的產油量，但水來了后，這個目標已經基本不可能實現。“從7月8號洪水漲上來，我們所有的井都在水里泡著，一口也開不了。”上述負責人稱，億陽實業的區塊處在行洪區，每年都要趕上洪水，導致油田不能正常開采。
更現實的問題還有，這些早年的合資合作已經收口，到期基本不再續約。“這些合資合作的區塊都是前幾年批的，現在吉林油田已經沒有新的對外合作項目了。”當地民企兩井公司內部人士向記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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